心理咨询师解读:“主体是他者的话语”——拉康三界论解读
文/程若玉
关于主体性的人文思想最先是作为反对中世纪宇宙学而发展起来的,那时候的人类主体只能由绝对秩序来定义;而人文主义思潮后的主体思想赋予了主体以完整的个体含义、自我意识和生活经验,主体不仅仅只存在生物学领域同时存在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结构中。在人文主义思想影响下,主体和主体性开始被认为是具有理性的完整统一体,主体由理性和自由意志控制,而不是绝对权威。
弗洛伊德认为主体是分裂的,提出意识与无意识之分别。主体的无意识存在于内心深处,无法被意识到;但是当遇到特殊情况,无意识便会发生作用,影响主体的决定和想法。在当代,语言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语言已经成为我们与他者和世界进行意识交流的重要核心媒介。拉康把主体和主体性定义为语言的产物,主体生而为空,其性质或者说其主体性是由外界社会赋予的。主体自出生之日起就被建构,此影响如此之深,以至于主体对自身的被建构全然不知。
一、索绪尔与结构主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兴盛刮起了研究索绪尔的热风,这位瑞士语言学家认为人类就是一群“指意”动物,所有人类的行为习惯都是可以被解读的。
拉康关于语言的思想背后伫立的就是语言学家索绪尔。索绪尔认为语言就是一个关于符号的系统,每个符号将一个物质形式——能指(signifier,如在纸上写出来的符号或者说出来的声音符号)与一个抽象概念——所指(signified)—一相连接。所指并不像语言使用者脑海中形成的那样,它不是真实世界中可以实实在在物化的一个具体事物。因此,符号也并不是直接指向现实中的一个具体事物,而是人脑中关于现实的概念化产物。每个所指之间的相互关系也并不是直指外部世界的具化物,而是和其他的所指相互联系,形成一个系统的世界观。
因此,语言并不是媒介,而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不是由其外部事物决定,而是由其内部的延异而建立起来。在索绪尔的一个著名的类比中,语言被比作为下棋时用的棋子。你可以用任何一样东西来代替棋子(比如中世纪的小塑像电视剧里的人物塑像、街角发现的纽扣等等),只要下棋者能够区分每个棋子代表含义的不同就可以;所以无论你想把那个定义为王、后、车、马都可以,只要下棋人都知道每颗棋子代表的是什么。所以,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重点: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不是恒定不变的,而是任意的(拟声词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因此,总的来说,索绪尔认为语言不是一套随意拼凑的工具,而是一个具体的系统,这个系统建立在两组关系之上:各个能指之间的不同和具体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任意关系语言由此是一个复杂的文化秩序。
拉康则运用这些符号理论阐释他对弗洛伊德主体论的看法,主要是主体与指意化之间的关系。拉康给自己冠以“重返弗洛伊德”之名,把自己的理论称作“只是在前人基础上的更进”。
二、镜像阶段
对于拉康来说,何谓主体性?最出名的定义来源于他的“镜像阶段( mirror- stage)”理论。就弗洛伊德而言,孩子的主体性是被他身边的人的监护的产物,尤其是受他与父母关系的影响。在俄狄浦斯情节起作用之前,男孩一直感受到自己与母亲的亲切关系,此时他与母体还没有完全分离。然而,有些“外来的”东西却打破了这段稳固的关系:首先是男孩自己的阳具,其次就是父亲的阳具——作为男性与女性区别性别等级的标志,这二者让男孩进入主体性烦恼地带。
在一系列复杂的、骇人的博弈之后,男孩的主体性最后被建构起来。而这些不稳定性的残留物、让人感到挫败的梦和安全感的缺失会随时随地影响着主体,即使成年后,主体还是会被这些影像所搅扰。一套杂乱无章的符号——与俄狄浦斯情节关联,同时会再现父母幻象的符号一一主导着主体的内在。
拉康进而提出了形成主体性的关键阶段,即“镜像阶段”,通常发生在婴儿6-18个月期间。这个阶段的孩子是个不完整体,对自我身体界限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身体之外还有何物。但是他触摸到的许多东西——母亲的皮肤、衣服、毛毯——会让他感觉自己是一个连续的、无限的事物的组成部分,这一物体如此广阔无垠以至于他无法将其与实实在在的自我相提并论。因此,在“前俄狄浦斯”阶段,主体性不存在。对于这个完全无法定义的状态,其中一个方面就是孩子感觉不到其肢体的协调性。同样的,孩子对于感觉不到有什么是外在于自我身体的,因为他独自不能体验具有完整体系和界限的身体本身。所有这些体验和认知都始于镜像阶段。此时,婴儿开始出于某些原因地注意观察自己身体之外的自我形象,可能是从镜子里、从大人的眼睛里,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与玩伴有某些相似之处。用拉康的话说就是“镜像阶段生产主体使主体陷于获得空间认同和连续的幻想之中,这一幻想从个不完整的破碎的主体衍生到其形式的完整性”。这一视觉场域在主体性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向主体呈现了其具有完整性和统一性的形象,进而取代了先前一直主导的分化和毫无联系的形象。
三、想象界和象征界
拉康认为,形成主体性的最重要一步就是对自我的完整性的开始认识。镜像阶段里,孩子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独立于世界之中的完整个体,周围有其他的人和事物是他可以接触到的,只是形态样貌会有不同。这个关于自我独立于其他外在事物(“他者”)的概念,是对在自我完整性和整体性感知的最高点。
人类的眼睛,由于其所处位置的限制,不能即时快速地提供给主体一个关于人体型的意识报告,他们只能反映出毫不连贯的瞬时印象:胳膊的线条、肩膀的形状、两脚之间的距离等。相对于眼睛来说,身体只是一些不成比例的移动肢体的集合体,他们以明显地毫无规律的方式在视线范围内进进出出。而镜像阶段弥补和打破了这一视觉的缺失,还有不成比例和无规律性,给主体提供了一个集协调性、统一性和系统性于一体的影像,肢体不再是外在世界的一部分。现在,世界是分离的,肢体是一个简单整体的一部分,这一整体似乎又是与世界是对立的。这个复杂的经历一一主体从感知自我的分化到在镜子中的完整—一就是想象界。
然而,这一完整性的精彩体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自我独立的影像并不是主体自己形成的——要么通过自己的创造性,要么通过自我内在的表达一一而是通过外在世界形成的,是一个外在的影像,并不真实。这一影像可能会赋予主体完整性的感觉,但是这种完整性总带有一种外来性源头:它来自于他者,且是他者的一部分。这其中的复杂性也正是拉康理论的重要性所在:主体,自其出生之日起,就只能从外在获得关于自我的感知,尤其是从一个来自于外在又返回其本身的影像中获得。主体不能定义自身,而是被外在的他者定义,也就是“主体是他者的话语”。
从这个角度说,主体是一个矛盾的状态:看似完整统,具有自治性,但其实只是一个颠覆其完整性的想象的身份。主体的自我完整性一一对于自己是宇宙中心的主体性感知——是在主体之外建立起来的,也就是在这里主体第一次有了关于自我分离的感知。简单地说,主体性是异化于自我而存在的,主体本身是“去中心化的(decentred)”。拉康说镜像阶段结束于“赋予主体一副异化身份的盔甲,让其生心理发展处于僵硬的结构中”。自我主体性外在于自我而产生,也就是说主体性并不是主体自己的,拉康称这样的系统为象征界。
这一重要的界面像指意系统一样被建构,用来研究界内每一元素与其他元素的不同;这也就是索绪尔定义的语言:一个充满能指循环的体系。自我在想象界中发现的关于自己的镜像在能指中找到原型。比如,从语言学的角度而言,代词“我”是个人身份的一种标志。当儿童能够说出“我”这个词时,便证明“他”或“她”已确立了自身的主体性。但是如果没有“我”的对立面——“你”、“他”、“她”的存在,也就不、会有“我”这个位置,就如同没有男性也就没有女性一样。主体必须掌握“我”、“你”、“他”的辩证法,必须明白“我”永远只能相对于“我”以外的成分才能存在。主体对自我的感知因此迷失在符号中,但是也就是这些符号给了自我以主体性。
四、真实界
拉康关于主体三种秩序的论述中,现实界是最模糊和最难理解的一种秩序。现实界是一种原始的无序和无知,主体无以接近和支配的领域,它不是指客观现实,而是指一种脱离语言的主观现实主观,是欲望之源(类似“本我”,但不等于“本我”),是一种永远“已在此地”而又在思维和语言之外的东西。因此它是难以表达、不能言说的;一旦可以被想象、被言说,它便进入了想象界和象征界。
主体只存在于想象与象征界的相互牵制与相互影响之中。从这个角度来说,拉康之于弗洛伊德,主体性不再是自在的或自发的,不像我们实实在在的躯体那样一直存在,主体只能在通过众多复杂的障碍之后才能获得它。因此主体性总是有问题的。通常,我们都会将分化的身体与自我主体联系在一起,好像它们就是一体,但是拉康告诉我们,主体只有在想象与象征的相互作用中,在语言的作用下才产生。语言将身体建构为主体。从来没有像机器那般自然运转的主体,它只是永无止境的残缺和分裂场,身体也因此成为主体性显现的障碍与界限。这种语言无法触碰到的内在性就是拉康称为的现实界———条主体性永远的分裂、不能被意指的渐近线。
弗洛伊德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主体性建构的模型,强调性别在影响家庭关系和决定社会地位方面的重要作用。尽管他最后得出结论:解剖是逃不过的命运,但是他对性别和自我形成分析忽视了大自然的自发性,把容易导致精神疾病的社会过程囊括了进来,它是那样的模糊不清。拉康在将这一模型加以归纳和细化之后提出,尽管家庭在主体的成长过程中产生了一定的作用,但是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语言,它无处不在。
拉康认同符号学的传统,认为社会关系就是如此强大的个符号系统,以至于自我内在形象的认识、自我身份的设定都被他者的语言影响。简言之,自我从来都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衍生而来。只有当回到想象界中的幻象,我们才能找到自我的完整形象;而在我们永远生活的象征界中,那个想象的完整性是不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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